朱良志：美國收藏中國古書畫的基本特點是量大，研究也成氣候。20世紀以前的中國書畫，我估計有近四分之一藏在美國。各城市的大型博物館，還有像哈佛、普林斯頓等大學的博物館，都有中國書畫收藏。此外，私人收藏的存量也非常可觀。如原來王季遷一個人的藏品，就可能抵國內(nèi)一個中型博物館的書畫收藏。
我知道國外的一些博物館，針對中國古代書畫不同的畫形做了很細致的區(qū)分。像扇面如何保存，立軸如何保存等都有一套科學的辦法。
這些博物館還擁有專業(yè)的研究人員，多數(shù)為博士畢業(yè)，既懂展陳，又懂鑒定，有較高的學術水平，因為在美國的學術傳統(tǒng)中，藝術史是核心學科，所以研究力量很強。
廣州日報：與美國相比，您認為中國古書畫的收藏、保護和研究現(xiàn)狀如何？
朱良志：國內(nèi)博物館目前保存條件有很大改善，但仍有提高的空間。不僅在保存上，在著錄、展示乃至研究方面都有很大的提高空間。此外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國內(nèi)有些博物館的管理制度不太健全，我甚至發(fā)現(xiàn)有的拍賣行上拍的東西竟是藏于某博物館的。譬如有的冊頁有8頁，其中某一頁就出現(xiàn)在市面上，一旦分開以后可能永遠無法再“合璧”了。
缺乏研究致拍場中古書畫贗品泛濫
廣州日報：受“好古”之風的影響，古書畫成了現(xiàn)在拍賣市場上的“香餑餑”——除了古代名家的作品，藏家也熱捧一些作者籍籍無名、缺乏個性的明清古書畫。您如何看這種現(xiàn)象？這樣的無名之作未來是否具有較大的升值空間？
朱良志：只要是真正的行家，他對作品的藝術性應該有一個清醒的認知。博物館對藏品一般都有等級認定，譬如一級品、二級品、三級品、一般性藏品等。從中可以看出，并非所有古代的作品都有藝術價值，并非所有作品都值得收藏。現(xiàn)在由于利益驅動，很多東西被拿出來炒作，價格與價值完全脫鉤，等到未來再回過頭看，想必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并沒有多少升值空間。因此，你不能指望收藏一件沒有意義的古代書畫作品能帶來什么利益。
廣州日報：當今拍場還盛行“回流熱”，因為過去一百多年中，大量中國古書畫被掠奪或被“偷渡”到國外，您怎么看這種現(xiàn)象？
朱良志：古代名作“回流”是件好事，可以大大促進我們對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研究。中國繪畫太有自己的特點了，對其研究、繼承和推進，于人類文明史將是很大貢獻。可惜，當下收藏遇到了好時代，研究卻遠遠不夠。無論是國內(nèi)的拍賣行，還是國外的“百年老店”，如佳士得、蘇富比，現(xiàn)在上拍的中國傳統(tǒng)古書畫中都有不少贗品，甚至有拍賣行一個拍賣季贗品充斥，令人不忍卒睹，真可謂泥沙俱下。究其根源，一方面在于有的人為了經(jīng)濟利益知假賣假，另一方面則是買賣雙方對古書畫缺乏研究，沒有能力做鑒別。今天中國古書畫造假已經(jīng)到了令人發(fā)指的地步。
其實贗品自有其破綻，每個時代的紙張并不一樣；每位畫家的筆墨運用也各不相同；同一位畫家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也會用不同的名號、款識；一些繪畫大家，其駕馭繪畫具有明顯的個人氣質(zhì)，這是模仿者無法達到的。張大千模仿八大山人再像，但若細辨，還是能發(fā)現(xiàn)其面目的差異，真可以說“胸次自異耳”。
通過研究來做鑒定，還是非常有必要的。現(xiàn)在看到不少拍賣公司對藏品的說明都語焉不詳，錯誤連連，甚至犯一些基本的常識錯誤。有的照抄很多年前出版的書籍，完全不知本領域研究的發(fā)展；有的只信名家的題跋、印信，殊不知這些鑒賞名家也不是神，他也有自己不擅長的地方。即使像一生崇尚石濤的張大千，鈐有“大千供養(yǎng)”印章的有些畫也是假的。這真的需要我們扎實的研究功夫，需要多學科的力量，需要專業(yè)的研究隊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