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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平凹再次去鎮安之時，我的問題還沒有最終的結果。我心中無鬼一切都很坦然，又自恃后臺強硬認為提拔升遷只是時間問題。在縣級機構改革前，組織上曾經決定我到省委黨校學習，還正式下達過文件調我去地委辦公室工作，皆因后來長期患有精神病的前妻精神不正常大鬧特鬧影響而作罷。此時我在縣委辦公室沒有職務，但還被當作領導使用，上上下下對我仍很尊重。我可以想干就干，不干也沒有什么責任，相對而言有很大的自由度。于是，我不僅立即安頓接待了賈平凹一行，而且安排顏學恕、魏揚青像過去賈平凹和何丹萌一樣，一直住在縣委客房，吃著機關食堂小灶，外出縣委吉普車接送，時間長 達兩個多月。
阿城和琪琴高娃第二天就乘坐送他們的汽車轉回西安去了，賈平凹留下來繼續陪顏學恕、魏揚青。顏學恕和魏揚青都說賈平凹的小說改編電影很困難，文章結構是按照心理變化線寫的，情節變化快，場景持續時間短，要改編成接連不斷的一組組鏡頭畫面，需要重新編織故事場景。他們過去沒有到過深山老林，只有實地去感受小說所描寫的環境特點，才能使改編出來的劇本不失作品原有風格和內涵。賈平凹已經對他們講了，換老婆的故事發生在結子公社農科站，小說中的環境描寫也是照著結子公社農科站地形地物寫的。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去結子公社農科站看看，有機會再去其他地方走走，把大山深處的總體特點都要反映出來。
按照要求，我和賈平凹第二天就領著顏學恕、魏揚青，直接去了結子公社農科站。縣委吉普車仍和上次一樣直接開進溝里，因為要看什么怎么去看賈平凹心里有底，便由他帶路指揮，我只是作為協調有關問題陪同前往。賈平凹說直接就上楊家洼去，汽車便停在河灘一塊空地上。看見吉普車進溝，不少大人孩子趕來看熱鬧，鄧富山愛人陳鳳英好象路過也在其中，我就對她說讓鄧支書中午安排一頓飯。陳鳳英爽快地說：“安排么事，就到我屋來吃，等會兒我去醫療站請個假。”我說，那好，我們看完后就直接去你們家。
在蹶起屁股爬上坡頂的路上，顏學恕似乎就開始考慮日后電影的拍攝問題。他說在這么陡這么高的山坡上修條路把發電車開上來，投資太大不可能，又說把車放在下邊，電線往上拉距離太長怕也不好辦。上到楊家洼后，顏學恕稱贊地形地貌確實不錯，在幾戶人家門前的屋場上，站在不同角度和位置比劃來比劃去。隨后，顏學恕還領著我們登上屋后山梁遠眺，說是有點遺憾，看不到遠處山峰層巒疊嶂的大背景。我對這些全然不懂，賈平凹似乎也是外行，只聽顏學恕自顧自地說著，插不上一句話。看到我們茫然，顏學恕解釋說：“叫《野山》，就要拍出野情野味來。”
魏揚青負責拉出初稿，似乎不考慮拍攝問題，只是不斷地走來走去，看看坡上的喬灌木，問我都叫什么名字，對柞蠶放養在那種高高 的青 樹上表示懷疑。到了屋場上，魏揚青先在外邊坎上坎下、豬圈、廁所看了看，又拉著我進了各家門，到屋里看床鋪，看鍋灶，看掛在灶頭上的臘肉，看小石磨，還動手扯了扯磨桿，磨盤連動也不動。魏揚青特別對貧農姚家前邊的石板房感興趣，在屋內朝上望到處有亮光，問我下雨時漏不漏水。我說當然不漏，石板擺放很有講究，看見亮光的地方是上下層縫隙透進來的，沒有直射下來的光。他又說一間就幾大塊薄石板，問怎么從大石頭上切割下來。我說山里哪有切割那么大石板的機器，山上石頭就是一層層長著，開下來就是石板，抬回來架到房頂上就是了。魏揚青不停地問這問那，不時往他手里的小本本上記著。我從此看出了劇本改編不容易，并非過去想象的那樣照著小說變成場景對話就行了。
從楊家洼下來后，我們分別去了鄒本興和朱仕魁家看了看。小說《雞窩洼人家》發表后，雖然在文學界影響很大，但是深山里的農民還幾乎沒有獲得多少信息。真正讓他們感覺有點受辱的是電影《野山》放映后，鎮安縣以至商洛地區很多人都認為是暴露了他們的黑暗面。我領著顏學恕他們去的時候，大伙兒都還沒有這種感覺，接待仍十分熱情。鄒本興家的房屋結構和屋內擺設極具鎮安山區農家特點，顏學恕和魏揚青站在門前端祥，進到屋里旮里旮旯仔仔細細看了一遍。后來我們在電影《野山》中看到的灰灰家門前屋場形狀、方位模式，甚至包括豬圈樣式和用材，都幾乎和楊家洼幾戶人家情形完全相同。灰灰家的房子、大門、窗子，甚至屋檐下吊的橫竿，大門邊橫放著的木墩子以及門框上破舊的春聯“春回大地百花艷，福到人間萬戶歡”，都好象是和當時在鄒本興家門前看到的一模一樣。作為藝術家的顏學恕和魏揚青，似乎都是漫不經心地轉一轉，看一看，但卻把一切有用的東西都熟記于心了。 |